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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另一頭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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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皮安提亞被眾人簇擁著送到門口, 正要離開,突然想起什麽,忍不住再一次回過頭來問道:“盧西究竟到哪裏去了?”

矮人和獸人面面相覷,不明白他為什麽老是糾結於人馬的下落。

薩皮安提亞見狀,嘆了口氣,說道:“我從王宮一出來就直接到這邊來了, 其實就是為了找盧西。”

薩皮安提亞來到金羽王國王都的目的就是為了替國王解除魔咒, 幾天前他終於被國王召見,但卻並沒有找到破除的辦法——事實上那個魔咒的魔法回路和現今大陸上魔法師們使用的魔法回路完全不是一個體系,薩皮安提亞甚至不能讀懂它。

因為恰好就在不久前接觸過尼格瑞姆一行人, 薩皮安提亞靈光一現,意識到這個魔咒可能不是人類施下的, 而是某個異族, 於是他向國王提出了建議, 可以詢問一下休諾丁伯爵的意見。

當然, 薩皮安提亞也沒有傻到直說是異族下的魔咒,免得龍之領主被國王猜忌,只是借口說休諾丁伯爵手下有可以預見未來的人馬, 也許能給國王一些幫助。

但令薩皮安提亞沒有想到的是,連他都解不開的魔咒,國王可以說已經陷入了絕境, 而即便是這樣,他在聽到休諾丁這個名字的時候仍舊是猶豫的。

薩皮安提亞那時才意識到國王和休諾丁有矛盾,不過建議已經說出了口, 現在也是國王有求於休諾丁,他也就沒有改口。

事實上,薩皮安提亞也相當想從人馬那裏得到有關這個魔咒的答案,這個從未見過的魔咒和特殊的魔法回路,已經深深地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和求知欲。

薩皮安提亞完全沒有想到,自己來到龍之領主的宅邸後非但沒有見到人馬,甚至還發生了這種事情。

不過在薩皮安提亞心裏,尼格瑞姆的安危當然比國王要重要的多了,所以現在這件事情倒也沒那麽急,他只是覺得人馬沒出現實在有點奇怪,因為按理說對方應該早早地預見了龍之領主會生病才對,事情為什麽會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呢?而且尼格瑞姆所中的詛咒實在是熟悉,總讓他有一種不好的猜想……

矮人見他這麽執著於人馬,也只好嘆了口氣,把一切說了出來。

矮人講到人馬把自己關起來,明明知道了領主生病也不願意出來見人的時候,把自己氣的夠嗆,臉都漲得通紅,他原本以為這個脾氣性格和他都十分相似的老頭兒聽完後一定也會義憤填膺,跳腳大罵,卻沒想到薩皮安提亞只是擰著眉頭,絲毫沒有跟他一起痛罵人馬的意思,不由得露出失望的神色。

薩皮安提亞也懂一些占蔔,自然明白人馬是在擔心什麽,事實上他皺眉也不是因為人馬的舉動,而是在憂慮這一段莫測的命運。

但連人馬都看不透的未來,他又能有什麽辦法呢?他只能去做自己現在能做的事,不論那將讓命運走向何方。

老頭兒疲憊的嘆了一口氣,顯出一些符合自己年紀的滄桑來:“我知道了,我會想辦法的,你們放心吧。”

眾人見他如此,也都不好再說,只把這位難得沈穩了一次的大魔法師送上了馬車,目送著他離開了。

就像大劍士邁勒會對沒有發生的事出現某種預感一樣,薩皮安提亞這種級別的大魔法師其實也會有同樣的感覺,他上了馬車之後立刻讓車夫加快了速度,用最短的時間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薩皮安提亞十分希望自己的預感這次出了錯,但回到住處後看到的畫面還是讓他心中咯噔一下。

他是獨自一人去找人馬的,先前和他一起從王宮出來的學生們已經回到了住處,按理應該已經歇下了,但他到達時所有人,包括那兩個留守的學生,都低著頭站在大門外面,瑟瑟發抖,仿佛犯了什麽大錯一樣。

薩皮安提亞沖下馬車,視線在眾人臉上快速掃了一圈,立刻發現阿德裏安不在,他的臉頰抖動起來,克制著怒火說道:“發生什麽事了?”

兩個留守的學生立刻出列跪了下來,嗚咽著說道:“老師對不起,是我們看守不力,阿德裏安撬開了您房間裏的箱子……”

薩皮安提亞房間的箱子只有一個,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個箱子裏裝的是什麽東西,哪裏還聽得下去,急忙朝屋裏奔去,步伐矯健得根本不像一個老人。

那兩個學生當天晚上因為阿德裏安的慘叫而發現了對方偷竊的行跡,在看見薩皮安提亞從不離身的箱子已經被撬開後,兩個人當場就嚇傻了,這件事情太嚴重了,如果不是阿德裏安的斷手已經在旁邊燒成了灰,這兩個人恐怕早已經合上箱子,假裝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了。

但也正因為確定了箱子上有禁制,這兩個學生完全不敢碰現場,薩皮安提亞一眼便看到了自己狼藉一片的房間。

大開的箱子,被翻得亂糟糟的魔法道具,地面上的黑灰以及雜亂的血液,把薩皮安提亞氣得直發抖。

他大踏步的走進了房間,徑直去看箱子裏的東西,果不其然,少了一塊極其惡毒的疫病詛咒石——這東西王都裏當然不會有第二塊,龍之領主是因為他監管不力而受到了詛咒!

薩皮安提亞一直對自己十分自信,他極其厭惡別人用惡性魔法暗中傷害他人,但他又認為這些魔法道具其實具有正面的存在價值,不應該因為使用它的人不對而被白白毀滅,所以他把這些自己碰見的過的帶有危險性的東西統統收集了起來,隨時保管在身邊。

甚至為了防止自己在未來的某一天走上歪路,他還在上面施加了魔咒,除非遇到的事情能叫他產生寧願失去一只手也要達成的信念,否則即便是自己也不能取出來任何一件東西。

事實上,阿德裏安被他留在身邊也是同樣的道理。

他覺得自己能掌控他們,不叫他們傷害其他人,但現實狠狠給了這個可憐的老頭兒一耳光。

如果不是龍之領主身邊有不知名的寶物在守護著他,在他離開王宮之前,對方就已經死亡了,一條無辜的,甚至對這個世界有著重大貢獻的生命就這樣離開,再也無法挽回,而那都是他的錯。

他一直以來的想法其實是錯的,他所謂的自信不過是自負,這樣的打擊叫薩皮安提亞承受不住,他跌坐在地上,臉上的神情竟一瞬間蒼老了十多歲。

這些東西也許能在未來的某個時候幫上忙,但事實上它們在現在更容易被拿去當做傷害別人的武器,也許他應該早早的把它們銷毀,就像阿德裏安,他應該在第一次發現這個孩子的不對勁時,就立刻動用自己的勢力,讓他徹底失去成為一個魔法師的可能性,而不是將愚蠢地將他帶在身邊,給他變壞變強的機會……

薩皮安提亞正楞楞地出著神,他的學生們慢一步趕到了門口,為首的那個小心翼翼地說道:“老師,您要下令把阿德裏安抓回來嗎?”

薩皮安提亞一下子清醒過來,現在可不是該自怨自艾的時候,事情雖然已經發生了,但還沒有發展到無可挽回的地步,他得想辦法挽救才行!

薩皮安提亞立刻從地上爬了起來,沖門口的學生叫道:“精於魔咒和詛咒的留下,其他人都去給我聯系協會和學校,速度快!我要破除一個死咒!”

圍在門口的學生們立刻有一半動作飛快的跑走了,留下來的那些卻十分困惑,為首的那個道:“老師,您要破解的那個死咒還沒發生吧?咱們可以等回去之後……”

薩皮安提亞知道自己的學生為什麽會這麽問,因為破除死咒的研究其實一直在做,如果沒有發生的話不必這麽著急,而如果已經發生了,那更是著急也沒有用了,但他卻一點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了,大聲打斷了自己學生的話:“我說現在就現在!你要違抗我嗎?”

那個學生嚇得臉色蒼白,立刻說道:“學生不敢!”

他平時頗受薩皮安提亞器重,否則也不會有膽子提出異議,只是沒想到這一回觸了黴頭,薩皮安提亞也是吼完之後才冷靜下來,板著臉往外走。

他們帶來的藏書和魔法材料都放在一個大房間裏,不出所料,那裏就將是他們未來一段時間的實驗室了。

在進入房間之前,另一個學生擔心薩皮安提亞忘記了某件事,戰戰兢兢的提醒道:“老師,阿德裏安……”

薩皮安提亞腳步一頓,隱忍著怒氣說道:“暫時沒有空理會他,也不要在他身上浪費人手,所有人都全神貫註,幫我解開這個死咒。”

薩皮安提亞確實十分憤怒,但阿德裏安什麽時候都可以抓,尼格瑞姆卻說不好能等多久,能讓一個人活下來才是最重要的,龍之領主如果死了,薩皮安提亞這輩子都會活在愧疚當中。

很快,埃布爾那邊就接到了薩皮安提亞的消息,得知詛咒尼格瑞姆的物件竟是從他那裏流出來的,不過薩皮安提亞也向他們保證,自己一定會救下尼格瑞姆,否則他便徹底告別魔法界,再也不以大魔法師自居。

而冷靜下來的眾人也因為這個消息開始思考這件事的兇手究竟是誰。

當然不可能是薩皮安提亞的那個學生,他們壓根兒不認識,只有可能是有人借這個學生的手偷走了那個詛咒道具。

弗瑪一想到這裏,立即道:“是馬魯斯·帕馮尼!”

“我曾聽安娜說過,帕馮尼一家負責安置薩皮安提亞在王都的起居,並且接風宴會上馬魯斯·帕馮尼曾經惹惱了薩皮安提亞,”弗瑪篤定道:“他一定去向薩皮安提亞道過歉,因此有機會撞見他的那名學生。”

馬魯斯這個名字一出來,眾人也覺得不可能有第二個人選了,當即便要去殺了這個混蛋,還是大劍士在王都待的久一點,把他們攔了下來,無奈道:“就算是馬魯斯幹的,你們現在也不能去把他怎麽樣呀!”

直脾氣的矮人立刻氣道:“你是不是想偏袒他!這家夥根本不是什麽好人,你給我清醒一點!”

邁勒從前確實當過馬魯斯的老師,在得知馬魯斯真正的為人後心情也十分覆雜,但他可沒有是非不辨到要維護對方,攔住他們另有理由:“按照你們的說法,領主大人和國王有很大的矛盾,別說你們現在殺了馬魯斯會招來帕馮尼公爵的報覆,你們就算把他們兩個一起殺了,國王也不會放過我們的呀!”

獸人厄瑟斯重重的哼了一聲,說道:“怕他?”

埃布爾卻是第一時間冷靜了下來,沈著臉說道:“邁勒說的對,我們確實不能去把小帕馮尼怎麽樣,我們固然不怕國王,但如果他借機發揮,主人沒辦法在王都呆下去,薩皮安提亞那邊也會很不方便。”

男人的臉色陰沈得可怕:“等主人好起來了,我會讓他付出代價的。”

眾人被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氣弄得噤若寒蟬,邁勒也輕輕嘆了一口氣,轉身離開了。

正義與否和感情是兩回事,即便知道了馬魯斯是個混蛋,自己也被他騙過,但邁勒還是無法真的把他怎麽樣,他當然不會阻止眾人的行動或是替馬魯斯說情,不過等尼格瑞姆痊愈後,他也不會再參與進這件事來了。

埃布爾說完話後就回房間去照料尼格瑞姆了,他一直按照薩皮安提亞的吩咐將自己的主人照料得無微不至,每一天他都在祈禱尼格瑞姆的狀況不要惡化,尼格瑞姆雖然無法醒來,卻好像也知道他的想法,每一次埃布爾親吻他的時候都能夠得到微弱的回應,這讓埃布爾心中既柔軟又酸楚。

如是過了兩天,薩皮安提亞那邊一直沒有消息傳來,埃布爾意識到這可能是一場持久戰,於是打算派獸人回一趟邊際森林。尼格瑞姆每天喝的水裏都加了生命之水,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它在起作用,但保險起見還是讓獸人多帶一些回來比較好。

獸人答應了這個差事,打算第二天早上出發。

這天晚上,埃布爾如同往常一樣抱著尼格瑞姆入睡,也許是因為尼格瑞姆已經昏睡五天,他實在太想念自己主人的聲音了,埃布爾在半夢半醒之間竟然聽見了有人在呼喚他。

“埃布爾……埃布爾……”

埃布爾猛的一下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耳邊確實有人在呼喚,但卻並不是在叫埃布爾,而是那個名字。

“雷因斯·因佩爾多——”

是那個聲音!是那個消失了很久的聲音又回來了!

埃布爾立刻警惕地坐了起來,可能是因為心系尼格瑞姆,他這一次對那個聲音的反應並不強烈,比起想要尋找那個聲音的來源,他更加擔心有人會傷害自己的主人。

“雷因斯·因佩爾多——”

埃布爾努力和心底蠢蠢欲動的感覺做鬥爭,他甩了甩頭,想要清醒過來,但腦海中卻仍舊情不自禁地出現了這樣的想法:那個人能用這樣的手段召喚他,有沒有可能知道該如何救他的主人呢?

這個想法實在是太具有誘惑力了,埃布爾沒有任何辦法反抗,等他清醒過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不覺地走到了附近的一片湖邊。

埃布爾的第一個想法並不是自己上當了或者敵人在哪,而是開始回憶自己出來的時候有沒有好好關上窗戶,他的主人不能再受涼了。

在埃布爾確認自己關上了窗戶之後,他才有工夫四處查看。

事實上不需要他怎麽張望,將他帶到這裏來的人就站在他對面不遠處的地方,他穿著一身黑袍,身材比埃布爾要矮小一點,但也相當高大了,巨大的兜帽遮住了他的大半張臉,只露出一個尖細的下巴。

埃布爾皺起眉,問道:“你究竟是誰?為什麽一直呼喚我?雷因斯·因佩爾多又是誰?為什麽我聽到這個名字後心中會有所觸動?”

那個人慢慢張開口,說話的聲音非常好聽,語調卻生澀又遲鈍:“在聽到自己的名字的時候,心中有所觸動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埃布爾一楞,說道:“你是什麽意思?”

那個人似乎是失望地搖了搖頭,隨後伸手掀下了頭上的兜帽,將自己的臉露了出來。

那是一張極其精致英俊的陌生臉龐,埃布爾確定自己沒有見過他,但很快,他註意到了這個人的眼睛,他的整個虹膜都被藍色的瞳孔占滿,昭示著他的非人身份。

埃布爾對這樣的眼睛再熟悉不過了,他剛剛恢覆身體的那段時間裏,每到夜晚或是光線較暗的時候,他的眼睛就會不自覺地變成這樣,尼格瑞姆提醒了他很多次,他才學會強制自己收起動物一樣的瞳孔,普通人類是不會有夜視的能力的。

在看清那個人的時候,埃布爾的眼睛不自覺地發生了變化,但很快,他又立即將瞳孔恢覆過來,警惕地看著對方:“你究竟是什麽?”

那個人對埃布爾的行為十分失望,他搖了搖頭,說道:“看來你的確被人類馴養得太久,連同類都認不出來了。雷因斯,你是什麽,我當然就是什麽。”

埃布爾楞住了,他幾乎是驚詫的叫道:“你是龍?!”

“你可以叫我阿倫漢斯,”他說道:“我不能理解你的驚訝,雖然整片大陸上的生靈都在說龍已經消失了,龍是不存在的,但你應該最明白這是個謊言。”

埃布爾當然知道這是個謊言,但除了他自己之外,他從來沒有見過任何一頭別的龍,他以為龍確實離開了這片大陸,只有他一個被落下了。

他如此深信著,但現在突然冒出來一個人告訴他,他們是同族,埃布爾的三觀受到了巨大的沖擊,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呆楞地站在原地。

如果這件事發生在他遇到尼格瑞姆之前,甚至是剛遇到尼格瑞姆沒多久的時候,他都一定會激動地沖上去給這個叫做阿倫漢斯的陌生人一個擁抱,但現在遇到這個人,埃布爾發現自己想的更多的是,世界上出現另一條龍會不會對他的主人產生什麽威脅?如果對方想要傷害他的主人,他有能力阻止對方嗎?又或者他的主人會不會想要再養一條龍?

最後一個問題讓埃布爾十分為難,他不會違抗尼格瑞姆的命令,但他希望他的主人只有自己一個。

埃布爾太無措了,他的思維開始漫無邊際的發散,直到阿倫漢斯用他不甚熟練的大陸語言說道:“看上去你相信我了。”

埃布爾回過神來,直直地看向對方:“我沒有不相信你的理由,我是龍這件事只有我和我的主人知道。”

阿倫漢斯的臉在聽見主人這個詞的時候狠皺了一下,他顯然很反感有龍被人類馴養這件事,他看向埃布爾,說道:“這是我不能理解你的第二件事,你為什麽會認為一個人類是你的主人?如果你只是幼崽,為了在沒有同族保護的情況下生存下去,我認為沒有問題,但你甚至已經度過了第一個求偶期了,你是一頭成年的龍,被人類馴養,你不覺得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嗎?”

埃布爾的臉色立刻陰沈了下去,他冷冷的看著阿倫漢斯,心中驀然升起一股被挑釁的怒意來,這種感覺讓他不能容忍,甚至想要撲上去撕碎對方,叫對方徹底臣服,他努力地克制住的這突如其來的情緒,僵硬地說道:“我和他之間的關系不需要任何人來評判……閉嘴!”

阿倫漢斯立刻閉上了嘴,就好像有什麽不可違抗的力量在壓制他一樣,他的態度也發生了肉眼可見的變化,他下意識的彎曲了脊背,開始小心翼翼地觀察埃布爾的表情,似乎不想觸怒對方。

埃布爾閉了閉眼,低聲說道:“你召喚我究竟是為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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